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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吳原看著讓自己握著手的這個女孩,剛好迎上她的目光,在她的目光中讀出了困惑,並且感應到她全身的震動,吳原在心裡嘆了一口氣,然後努力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。吳原想到小陳說的那句話:「楚思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。」原本吳原以為楚思和他所遇過的女孩相去不遠,從鄉下地方到大都市讀書,畢了業以後,為了都市的繁華而捨不得回鄉下去,努力在都市找個終身伴侶,過她的一生。

  他遇到過的幾個女孩子都是如此,剛畢業時,還保有一絲鄉下女孩的天真爛漫,要不了多久,都市女孩拜金、追求時尚的一些習性,就全沾染上了。和前幾任女朋友交往的情況就是這樣,一出門看到什麼時尚的、流行的,全會巴望著自己買給她們。這個楚思卻不一樣,她沒開口要過一樣物品。

  有一回聽她說起想買雙長靴,吳原把一位朋友常到歐洲旅遊,順便帶回許多皮製品的事告訴她,本來以為她會進一步要求去看看那些鞋子包包的,她聽完了卻不表示任何意見。後來,找了一個空,帶她去士林逛,記著她想要長靴的這件事,還特地去逛了鞋店。看著她眼光在架上來回逡巡了許久,才相中一双咖啡色的高筒靴,試穿後也合腳好看,問了價錢後,她卻拉著自己出店門了。

  吳原還記得問她為什麼,以為她嫌價錢太貴,想幫她買下時,她卻說:「價錢那麼貴,穿起來又覺得左右腳的裝飾有些不太對稱,沒那種價值。」聽她這樣一說,也只好打消想買來送她的念頭。

  又有一次,帶她到三重夜市,看到一個賣仿冒錶的攤位,她的眼睛果然在閃亮耀眼的滿天星中放了光芒,問她要不要也買一只,她卻抬起手說:「我手上的這只也不賴,才一百九十元,鏡面清楚,數字大,上課看時間也挺好用的,不用換。」

  從那以後,自己才仔細的打量過楚思這女孩子。每回約她出門,她總是T恤牛仔褲的裝扮,身上從來沒有配飾,就連那只斜背的包包也不是說得上口的品牌,也沒換過。一年前如此,現在還是如此。和自己原先所預想的,完全不一樣。

  剛剛要來萬華夜市的路上,把她的手拉起來環抱自己的腰時,還差一點讓她放掉了。拍著她的手背時,還可以感到她身體的顫動。明明感覺到她的臉貼上自己的背了,為什麼要過馬路的這時候牽起她的手,她還是像嚇到一樣的全身顫動呢?吳原想不透這其中的原因,把楚思的手拿來勾著自己的手臂,空出了手來點了根煙,在煙霧迷漫中,看見自己的孤單。

  吳原記得告訴楚思自己的身世時,在她眼中沒有看到其他女孩子表現出來的失望。雖然自己頂著大企業第二代的頭銜,可是,自己是養子的事實,也是眾人都清楚的事。小時候,母親連生了三個女兒,怕自己在家裡沒有地位,才認了自己這個養子。沒想到,隔年就生了小弟。更沒想到,十多年後,戶口名簿上還多了一個哥哥,那是父親在外面的女人生的。算起來,自己在家中是最沒有地位的,一個養子,在家裡能發什麼言呢?

  體認到這一點後,自己曾經放蕩過一陣子,好不容易混了個五專畢業,當完兵決計不回到那個養父母的家中,才到中部去找工作生活的。本來在中部工作的好好的,也好不容易從小弟、業務員,一路升上地區專員,沒想到父親為了拓展事業,又把自己找回台北。等到分公司業務穩定了,父親又不放自己獨立,也不安排在公司裡工作,生活就這麼閒散了起來,將近十年都這麼的過著。

  換過幾個女朋友,都是因為母親看了不喜歡,最後無疾而終。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喜歡楚思?只是,近幾年,母親身體健康檢查,發現有癌症,一直在美國做治療,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台灣,也不知道病情穩定了沒有。又想到楚思慣常穿著牛仔褲,母親一定不喜歡,母親常說:「女孩子就是要穿件窄裙,蹬著有跟的鞋子,才像個好人家的孩子。」有一回和楚思提過,不知道她準備了裙子沒有。如果母親回台灣,應該帶楚思和母親見個面。

  雖然自己是個養子,但是,母親待自己並沒有不同。該打的、該罵的、該疼惜的都有,母親說過自己是:「解決了我沒有生兒子的痛苦,沒有你也招不到弟弟的,你當然就是我的兒子,和弟弟沒有什麼不同的。」三個姐姐雖然待自己好,可是總像是在防著自己,怕自己會奪了弟弟該有的財產一樣的防範著。如果不是母親開口,在中部過得好好的,也不會想要再回到這個家的。

  那天說完自己的故事時,楚思瞪大了眼睛問:「真的?你住過彰化?那一年在省道上新開的租車公司,你待過?我有一次和堂姐到那家公司隔壁找工作吔!好像是應徵一家吊車公司的會計小姐吧。如果我那時見過你,應該不會忘了你哦!」楚思的反應,竟然和聽過故事的前幾任女友大不相同。聽完故事的她們總是問:「那你還有多少的財產繼承權?」

  吳原不知道楚思什麼時候把勾著自己手臂的手抽了回去,再想到要牽她的手時,好像又都不對了,就這麼一前一後的逛著萬華夜市。吳原帶著楚思走進了觀光夜市,在自己常吃的一家店坐了下來,店家照例送上了補湯和補酒。吳原喝了一口補酒,又把它遞給了楚思,楚思也不問那是什麼,真的如自己所言的一口喝下。那兩頰立即染上了紅暈,微微的笑容中,吳原看到了很久沒看到的天真。

  吳原不知道楚思的天真還能持續多久,此刻看著她,她因為聽到那碗甲魚補湯就是鱉肉,而蹙著眉頭放下了湯匙,嘴角的那抹尷尬的微笑,真是好看。吳原內心悄悄的希望著,希望楚思的天真能永遠不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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